《紫玉金砂》第十一章(2)

　“请父亲原谅！”

　　“叭——”清脆的碎裂声，向来爱壶如命的潘天赐，竟然将手中名壶的盖子摔碎在地，他指着地上的紫砂碎片，对儿子责问道：“你能还我一个完整的壶盖吗？绝无可能，是不是？壶底和壶盖出自一种泥土，一块泥坯，烧自一个龙窑。最重要的是，它是一气呵成的东西，万物可变，但原物原配却是一铸而成。既然铸成，原配不可能再生！你已经娶了柳叶，生 米煮成熟饭，你不可反悔，要尽到做丈夫的责任！”

　　“孩儿愿意养她一辈子！”

　　“胡说！你以为老婆喂饱了就行吗？你不是小孩子了！”儿子的回答，更激怒了潘天赐。他不容儿子再置辩，将侍立在门外的李三喊进书房，吩咐道：“把他带回房去！”

　　李三连忙答应着，陪着潘四公子向柳叶的卧房走去。潘四公子明白，这是押送自己与柳叶团聚。

　　房门砰然巨响，正在低头绣花的柳叶被吓了一大跳，她急忙看了看摇篮，见灵玉未被惊醒，这才松了口气，抬头却见潘四公子如同游魂似的晃荡着走进房内，歪斜着身子倒在床上。

　　“回来得这么晚，是去喝酒了吧？”柳叶小心翼翼地问。

　　“晚？我还嫌早了呢！”

　　“我去给你暖壶茶，解解酒。”柳叶不顾潘四公子的冷漠，关切地说。

　　“用不着！醉后醒来愁未醒。生不如死，醒不如醉。”潘四公子醉眼蒙眬，斜睨着柳叶。

　　“这是怎么了？出去以前还是好好的，回来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？”柳叶的手抚摩着潘四公子的肩膀，似忧似怨地问道。

　　潘四公子猛地将身子一晃，举掌打落了柳叶的手臂：“别碰我！有些事它能瞒得了一时，可瞒不了一辈子。我爸爸今天晚上，他能强迫我进来，可他不能强迫我一辈子都进来。”

　　“你是说，我有什么瞒着你？”柳叶惊呆了，她不知自己哪里冒犯了丈夫。府中仆人们虽然人多嘴杂，但谁敢把这种话传到少奶奶耳边呢？刹那间，柳叶觉得无限委屈，黯然神伤。

　　“说？都嫌脏了我的嘴！”潘四公子终于爆发了。

　　“你还是嫌弃我呀！我以为你是真心地喜欢我，我把我的一生都托付给了你。可是我错了，我不该嫁给你！我不该踏进你们潘府的门！你们要的是我的壶，而不是我的人！可你得告诉我，我到底做错了什么？”柳叶也终于愤怒了，她强压悲愤，一连串地质问道。

　　“你别往壶上扯！”潘四公子感到自己受了奇耻大辱，“我以为我们俩有缘分，可没有！我们就注定做不了同路人！我第一次在城隍庙看到你，我就为你动了心！在莲花书寓，我为你痴狂！为了你，我违背父命！为了你，我愿意做一切事情……”

　　“何必再提那些往事！那时我遭人作践。现在不是也同样吗？遭人作践！”柳叶彻底绝望了。

　　“是你自己不知道自爱，你才被人作践！”望着柳叶伤心欲绝的惨淡容颜，潘公子忽然感到报复的快意。

　　“你说什么？我不自爱？”柳叶逼近了一步，撕心裂肺地恸问。

　　“你告诉我，你到钦差那儿去，他到底对你做了些什么？”潘四公子的口气如同审犯人。

　　“钦差大人那儿？那儿的事你是知道的。我不是为了你，为了你们潘家？连你父亲都记得这一点，你连你父亲都不如。”柳叶见丈夫提起自己最伤心痛苦的往事，登时感到如同身陷冰河，五脏六腑奇寒彻骨。“如今，你竟然如此地作践我。天哪，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追回来？”

　　“当初是我把你追回来的。可我没让你骗我说，你怀了我的孩子！”

　　“我骗你？你说什么？这孩子不是你的是谁的？”柳叶浑身一抖，目光呆滞地注视着丈夫，她终于明白丈夫为何如此羞辱自己了。

　　“你自己心里面明白！”

　　“不，我不明白。我现在什么都不明白了！”

　　“你不明白？那我就跟你说明白——那个孩子，她不是我的！家丑不可外扬。你不要脸，我们潘家还要面子。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，你自己看着办！”潘四公子怒吼起来。

　　“你把话收回去。”柳叶的口气变得平静了，却充满誓不可辱的勇气。

　　“你说什么？”潘四公子冷笑着。

　　“你把你刚才的话收回去。”柳叶斩钉截铁地回答。

　　“覆水难收！”潘四公子的话依旧冷冰冰的，同样是斩钉截铁。

　　“我会把你的话记住一辈子！我告诉你，妻可休，亲生孩子不可辱！你要是在外头听信了什么闲言碎语，我情愿一死来表明我的清白。”柳叶说完，忽然一俯身，径直向墙上撞去。

　　潘四公子见此情景，急忙跳起身，用力挡住柳叶。由于柳叶用足了全力，潘四公子又酒意蒙眬，竟被柳叶重重地撞倒在地，而柳叶用力过猛，也摔倒在地上。

　　一阵低沉的呜咽传来，因为担心吵醒睡梦中的灵玉，柳叶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，哭声十分压抑、沉闷。摇篮中的小灵玉，依旧在熟睡着……

　　与柳叶吵翻之后，潘四公子一连数日都以打理生意为名，晚上住到了紫玉轩店房内。潘天赐知道儿子心中的郁结不是在三言两语之间能消除的，他打算等儿子心态平和之后，再好好深谈一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