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紫玉金砂》第十五章(3)

“您看看，喜欢哪个？”姑娘点头说。

　　“手艺不错嘛。”小和尚顺手拿起一把泥坯壶，“这是狮球壶吧？”

　　“对对对。您看，这把壶烧好以后是黄色的，很漂亮的。”姑娘见小和尚识货，非常高兴，但愿他能买下。

　　“用泥讲究，做功精巧，但是有些拘谨……”小和尚一边评价，一边竟将尚未干燥的泥坯壶捏了捏。

　　“别捏！你都捏坏了！这泥坯壶不能捏的。”姑娘心疼地叫道，一把夺了过来。

　　“这是一把仿古紫竹壶吧？”小和尚又拿起一把泥坯壶，评价说，“这把壶做得最好，构思精巧，手艺地道，竹枝与竹叶相得益彰。但是……但是缺了一点悠闲从容的气韵。”

　　小和尚说着，又在这把泥坯壶上捏了一把。

　　“你个歪和尚。你赔我壶！你赔我壶！你赔我壶……”姑娘又气又心疼，一叠连声地冲小和尚叫道。

　　听到吵闹，路人登时围了过来，他们都认识这个卖泥坯壶的姑娘，知道她一个女孩家在街头摆摊不容易，又经常受流氓无赖的调戏，没想到这个小和尚竟然也来“占便宜”，于是围住他纷纷指责，有人便要他赔钱。小和尚又急又窘，连连叫道：“小施主，你听我解释……”声音却被众人淹没了。

　　潘四爷忽然走到姑娘近前，说：“姑娘，你别着急。有我在他就跑不了的。”

　　“就是，姑娘您放心，有我们家老爷在，我谅他不敢跑。”小六子也帮腔地说。

　　“都让他捏成这样了，还怎么卖啊？”姑娘望着被捏变形的泥坯壶，眼泪几乎要落下来。

　　“别人不要，我要，我全都要了。”潘四爷说着，掏出一叠钞票递给姑娘，“这些钱够吗？”

　　“这些都是泥坯壶，值不了那么多钱的。”姑娘见潘四爷出手阔绰，竟然窘住了。

　　“你拿着吧，要是不够，我还可以加点。”潘四爷语气和善地说。

　　见老爷仗义疏财，小六子也不甘寂寞，想找点行侠仗义的事情做，于是他一把拽住小和尚，大叫大嚷：“我说你个疯和尚，你以为你是和尚，就能当街撒野啊？我告诉你，你今天要是不赔钱，我把你扁得像这把壶！”

　　“六子！”潘四爷喝止道，“算了，放了他吧。”

　　小和尚对着潘四爷躬身道了句“阿弥陀佛——”，然后转身离去。

　　“不过，麻烦你——”，潘四爷对姑娘说，“帮我在壶底刻上‘紫玉轩’三个字，烧成之后送给我，行吗？”

　　“好好好——”姑娘欢喜地答应着，忽然又问：“老爷，那您住哪儿啊？”

　　“就在那儿，八方客栈。”潘四爷指了指楼上。

　　“好，老爷。我过两天就给您送过去。”姑娘说着，急忙收拾起泥坯壶离开了。

　　潘四爷见姑娘走远，于是吩咐小六子：“你脚麻利点，赶快追上那个小和尚，你去看他是哪个庙里出来的。”

　　“哦！老爷您是不是还想让他赔钱啊？”小六子摸不着头脑。

　　“你真是个棒槌。他是个制壶高人哪！你快去！”潘四爷急忙催促道。

　　小六子很快就回来了，他告诉潘四爷，那个小和尚是华安寺的烧火和尚。潘四爷暗自思索，附近的制壶名家都已经被蒋贵仁、蒋青山父子所控制，著名的花货匠人徐石川这几年得了痨病，已经无力制壶了，眼见蒋家已成为丁山的“壶霸”，刚才邂逅的小和尚，却是个天分极高的后起之秀。

　　这时，小六子却嗅到一股蟹黄包的香气，他馋得直抽鼻子。念在他刚才跑腿的分上，潘四爷准备赏他几只包子解馋。

　　骤然见到包子铺的老板，潘四爷却大感意外，只见这位老板左侧半边脸，自额头至下巴带着一条长长的伤疤，显然是刀伤，左眼已经失明。虽然已经破相，但潘四爷却依旧认得他，因为此人就是当年被自己亲手抓到盐运衙门，又险些被“顶凶”当作盐枭斩首的孙黑子。

　　小六子付钱接过包子，正想往嘴里送，忽然发现潘四爷的眼睛盯住拴在门口的一只小狗，那小狗不过三四个月大，正趴在一只肮脏的小瓷盆边吃食。小六子蹲下身子，仔细打量着小狗和瓷盆。

　　孙黑子一边叫卖，一边对小六子搭讪：“先生，你也喜欢养狗啊？”

　　“喜欢！喜欢！”小六子将小狗抱起来，随口就编了段谎话：“我以前也养过一条小狗，活着的时候，长得跟这条小狗一模一样。”

　　“说不定这小畜生啊，就是你们家那条狗还阳转世。”孙黑子笑着说，“真要这样啊，那才叫缘分呢！”

　　小六子忽然说：“老板，跟你商量个事，就凭咱们俩之间的缘分啊，你呀，得把这狗让给我。”说着，小六子放下一块大洋。

　　“这个……恐怕不行吧。”孙黑子摇头说，“我是卖包子的，不卖狗。”

　　小六子又拿出一个大洋递过去：“这么着，再翻一倍怎么样？”

　　“先生，我是床上没老婆，膝下无儿女。我把这狗啊，当做我自己的干儿子在养。”孙黑子依旧是割舍不去的神色。

　　“今天就是你亲儿子，你也得过继给我。”说着，小六子又掏出几块大洋放在桌子上，“怎么样，够意思了吧？”

　　“够意思！够意思！不过，您这么一来，我倒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。”孙黑子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，“这小畜生啊，能摊上像您这样的大户人家，那是它的造化，前世修来的福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