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紫玉金砂》第二十二章(1)

　　在紫玉轩，潘四爷找到月莲，告诉她，自己有个朋友，想找个懂得鉴别紫砂壶的伙计，所以自己推荐了她。听说潘四爷已经答应，月莲觉得不好再推托了，何况潘四爷对她一家有大恩，月莲认定他为人仗义，既然是他的朋友，自己过去肯定不会吃亏。于是月莲答应了。

　　不出潘四爷所料，月莲到董二的古董行没几天，蒋小龙就找到潘府门上。潘四爷听到门房传报，立即在客厅见他。

　　“潘世伯，您上次走得也太急了。家父连酒席都给您备好了，小侄追到码头上，喊都喊不回来。”刚走进客厅门槛，蒋小龙就急急地说。

　　“我都不知道啊！惭愧，惭愧。我当时在船舱里，什么都没听到。人老了，耳朵也背了。这样吧，改天令尊到金陵来，我还他一席。”潘四爷歉意地回答，心中却早已看破蒋家的意图。

　　“酒席倒是不必还了，倒是家父有件事情。”蒋小龙急忙说。

　　“你就不要客气，你说吧。我跟令尊也是多年的交情了。”潘四爷大方地回答。见蒋小龙连场面话都顾不上多说，潘四爷觉得蒋家这位少爷毕竟是“嫩茬”，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。

　　“事情是这样的，家父有个人在世伯这儿，想请世伯给个面子，把人叫小侄带回去。”蒋小龙说。

　　“你们说的是月莲姑娘？”潘四爷问。

　　“潘世伯真是明白人。这徐家呀，欠了我们家的钱，父债女还天经地义，还请世伯成全。”蒋小龙顿时心中大喜，他原以为潘四爷会借故推托，没想到他竟然一口承认了。

　　“令尊哪，可真是性情中人。”潘四爷笑了笑说。

　　蒋小龙听出潘四爷在影射他父亲蒋青山好色，但只要人能要回去，被他取笑两句也就随他去了。蒋小龙打着哈哈说：“这老话不是说嘛，人是越老越好色。老头子谈恋爱就像老房子着火，没得救了。世伯这一辈人中，有几个是不好色的？据说世伯是最不好拈花惹草的，但也免不了金屋藏娇吧？”

　　听蒋小龙口气轻薄，不但对他父亲颇不尊重，甚至暗中讥讽自己，潘四爷登时恼怒了，斥责道：“你爸爸要是在场，你也敢这么说话？”

　　蒋小龙见潘四爷动怒，生怕将事情办砸了，连忙起身道歉：“世伯，小侄唐突了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，多多包涵。”

　　“你跟我来。”潘四爷说着起身，蒋小龙跟在后面，两人来到书房。

　　潘四爷的书房，只有一面墙是书架，另有两面墙是多宝架，陈列着上百只精品紫砂壶，蒋小龙的目光立刻被勾了过去。

　　潘四爷递上茶杯，压低声音说：“咱们一定要在里面说，因为隔墙有耳，就怕传到董家去，那就不太好了。那丫头是偷搭了我的船，一直到金陵我才发现的。我知道她是令尊的所爱，我就一而再、再而三地赶她回去。她看看待不住，她跑了。”

　　蒋小龙边听潘四爷说话，边仔细打量墙边多宝架上的紫砂壶。忽然，他骤然一惊，随即喜出望外，接着又妒火烧心——他分明看到半只无盖的残壶，正居中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。蒋家独霸丁山紫砂市场，他对紫砂壶的鉴赏也懂得几分，见此壶造型古朴，明显是宋朝的风韵，式样工艺分明便是传说中的太极壶。蒋小龙心头剧烈地一荡，他看得眼花了，也眼红了。

　　就在蒋小龙恨不得立刻扑过去，将太极壶抱在怀中的时候，模模糊糊听到潘四爷说“她跑了”，这才回过神来，急忙问：“跑了？跑哪儿去了？”

　　“前天哪，有人看见她在古玩山房做工。”潘四爷轻描淡写地说。

　　“古玩山房？这好办哪，那不是董二爷开的那间吗？我找他要去。”蒋小龙放心地说。

　　“我告诉你，这董二爷真应了你那句话——老房子着火没得救了。这月莲姑娘落在他的手里，我怕是……”潘四爷话语隐晦，欲言又止。

　　蒋小龙却被撩拨得骤然心头火起，立刻起身：“我这就找他去，他不能夺人所爱！”

　　“小龙，那我就不送你了。”潘四爷手托茶壶，微微而笑。

　　“我查清以后，明日来向您禀报。告辞了。”蒋小龙说着，急匆匆离开了。

　　送走蒋小龙后，正赶上灵玉放学。潘四爷走到她的房间，见她正守着那只白瓷西洋大茶壶喝水，不禁皱紧了眉头。高济国送来的这个外国货，让他气不打一处来，偏偏女儿拿它当宝贝。灵玉却背过身坐到一边，自从父亲那天命令她不许再见高济国，她赌气有好几天不理睬父亲了。

　　“灵玉，放学了。怎么，还在生我的气呀？真是个指望不住的东西呀！不听老人言，吃亏在眼前，你将来哭都来不及哟！”潘四爷尽量忍着气，使自己的口气温和一些。

　　灵玉以为父亲又是为高济国的事来的，没好气地说：“你有事吗？我要复习功课了。”

　　潘四爷拿出一张写了字的纸条说：“这是一份书籍的清单，你替我到各大图书馆去找一找。中央大学、金陵大学，还有你们金陵中学的图书馆，都去找一找，尽量借全了。”

　　“《阳羡名陶说》、《两宋楼藏书跋》……”灵玉不满地将清单摔在床上，“你让李三或小六子借去吧。我没时间。”

　　“他们哪里知道图书馆在哪里？这都是我急着要看的，是正事！”潘四爷急切地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