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紫玉金砂》第二十五章(4)

　　金嫣然过罢茶瘾，方才细细品味，问道：“小师父这茶，是不是活水活火煮的？”

　　慧真见金嫣然一语说中，心中又是惊讶，又是佩服，回答说：“看来女施主是个懂茶的人啊。这水是小僧特意从丁蜀带来的山泉，火是烧窑的炭火。没想到女施主一口就品出来了，您真是了不得啊！”

　　金嫣然却微带遗憾地说：“可惜。小师父，你这水煮得略老了一些。你知道，这一沸水是婴儿水，三沸水是老人水。如果你用二沸水煮的话，这茶更是余香满口了。”

　　“阿弥陀佛！”慧真在惊奇之下，下意识地念了句佛号，求教道：“二沸水之说，小僧早有所闻，只可惜一直无人施教。小僧今日有幸遇到茶艺大师了，女施主若不嫌弃，还望您继续指教。”

　　“这水沸时，像鱼眼那样的水泡，声音微弱，那是一沸；水腾波鼓浪呢，那是三沸；若是水面浮珠，声音犹如松涛，那就是二沸了。”

　　“女施主此番教诲，小僧受益终生啊。不过，小僧不明白——您如此精通茶艺，怎么连碗茶喝都没有？”

　　“所以，我刚才说，我不是女施主，我是个乞丐。小师父向潘家化缘，可我却向小师父化缘了。”

　　“小僧这就更不明白了，潘施主一向待人宽厚，仗义疏财，怎么如此对待自己的亲人呢？”见金嫣然处境如此困窘，慧真不解地问。

　　“别说你不知道，就是连我跟他生活那么多年，都猜不透他的心思。他把我打入冷宫，就打入冷宫呗，可连碗茶水都不给我喝。你说，让人寒不寒心呢？”金嫣然神色凄楚，语气悲凉地回答。

　　“女施主，您不要难过。以后您要喝茶，尽管来这里讨。只要小僧有茶喝，就短不了女施主的。”慧真无计可施，又不便过问潘四爷的家事，能帮金嫣然的，只有一杯茶而已。

　　“碰上你这样的好邻居，也是我的福分。今天真是谢谢小师父了，否则我真是要到井里喝凉水解渴。”金嫣然自嘲地笑了笑，笑得有几分辛酸。她将紫砂壶还到慧真手中，然后回到房间。

　　当晚，慧真想起金嫣然的可怜处境，就又泡好一壶茶，并特地按金嫣然的指点，用了二沸水。可是，此刻在花园中不见金嫣然的身影，园中的小屋却亮着灯，慧真心想自己是出家人，呼唤潘府的女眷毕竟十分不妥，于是捧了茶壶，绕到花园门前。他意外地发现，花园竟然没有上锁。

　　慧真悄悄走进花园，来到小屋前，随手将门推开，说：“女施主，小僧给您送茶来了。”

　　瞬间，慧真面红耳赤，浑身滚烫如同火燎，他急忙紧闭双目，但来不及了。金嫣然此刻，正赤裸着身体在屋中洗浴，她那玲珑韵致的身形，曲线起伏的体态，白嫩晶莹的肌肤，都在瞬间映入慧真的脑海之中。

　　随着金嫣然低声惊呼，慧真逃难似地跑出了花园，也顾不上热茶从壶中洒出，将手指烫得生疼。

　　这一晚，慧真辗转反侧，一夜未曾合眼，他自责自怨，深恨自己闯了大祸，连佛也顾不上念了。

　　这天，高济国到学校找到灵玉，说政府即将二次北伐，自己已经报名当了军医。灵玉听说后，立刻表示也要参加战地救护。

　　高济国却认为，政府并没有征召学生参加战地救护的打算，倒不如大家先募集资金，捐助北伐。现在许多江南富家纷纷慷慨解囊，潘家富甲金陵，光是潘四爷收藏的名壶，随便变卖几把，就是一笔巨款。

　　灵玉连连摇头，她知道父亲爱壶如命，想要他卖壶募捐，无异于与虎谋皮。但是，灵玉心里却突然有了主意——她准备将父亲的藏壶偷出一只，变卖之后将钱募捐。父亲收藏的紫砂壶，几百上千只都有，他哪能注意到？即使发现了，顶多也是责备自己一顿而已，难道父亲还能为一把壶，把亲生女儿杀掉吗？

　　主意打定，灵玉便兴冲冲地赶回家。路过客厅时，见里面坐满了人，全是南京古董珍玩界的富商大贾。听说前几天潘府失窃，被盗走镇宅的太极古壶，众人纷纷安慰，也有人暗中幸灾乐祸。潘四爷却举起一把名壶，笑着对众人说：“这把明代时大彬的如意壶，才是我潘府的镇宅之宝。最近市井流言，说什么潘府被盗了一把阴阳太极壶。纯属谣言哪！如果我有那把壶，在座的诸位一定是先睹为快啊！”

　　众人见状，又纷纷替潘四爷道贺，于是又喝茶论壶，顺便说起一件要事——南京古董珍玩界的同业公会，已经接连数月群龙无首，亟需选举一名德高望重的业内人士担任总干事。众商贾一致商议，到时候准备推举潘四爷。

　　灵玉见父亲被众人缠住，于是悄悄摸进书房，见多宝架上各式各样的名壶目不暇接，她拣拣这个，摸摸那个，一时竟不知偷哪只才好。就在犹豫的时候，却听到房门“咯吱”作响，抬头看时见父亲已经走了进来。

　　“你在这里干什么？”见灵玉在书房中，潘四爷已经显出不满。

　　“爸！我……我来帮你擦擦壶。你看这壶上……好多灰呢……”灵玉心头乱跳，急忙掩饰。

　　“不要擦了，给我。”潘四爷接过灵玉手中的壶，提醒道：“我的书房，任何人都不可以进来，你不知道吗？”

　　“我就是要来看看嘛，又不是要拿你的壶！”灵玉故意撒娇说。